“译制片之父”袁乃晨:旧军装签下首部译制片

  文/记者程雪超

  不久前结束的金鸡百花奖颁奖礼上,近九旬高龄的老艺术家、被誉为新中国“译制片之父”的袁乃晨老人获得了终身成就奖。由袁乃晨建立的长影译制片组,从无到有从小到大,半个世纪来共译制了近四十个国家的电影七百多部,《摩登时代》、《罗马假日》、《两个人的车站》、《寅次郎的故事》等影片给无数中国人留下了美好的记忆。

  生于农家,4岁随父闯关东,16岁逃亡北平,从八路军到译制片先驱……被赞誉为新中国“译制片之父”时,他才30岁。袁老说,是历史把他推到一个时代的电影先行者之列,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走上这条道路,改变了他的人生,而电影也融进了他的生命。

  袁老退休后从北京回到了长春养老,他不用搀不用扶不用拐杖,谈笑风生精神矍铄。当记者问老人获奖后是不是特别高兴,老人却反问记者说:“你说呢?”而提到过去的辉煌,老人却谦虚地说,都是大伙的功劳。

  1948年7月的一天,哈尔滨位于南岗的莫斯科电影院,前苏联影片输出输入公司的总代理聂斯库伯,接待了一位身着旧军装、光着脚穿双布鞋的青年人,这位土里土气的年轻人提出了做前苏联的翻版片,西装革履的总经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,心里充满了质疑嘴里也没客气:“你们能翻译得了吗?”年轻人却特别肯定地说:能!四十多岁的聂斯库伯可不是白混的,他要求年轻人“你们做了我们看看,如果我们满意,我们就把华语片的翻版片全都交给你们;如果我们不满意,我们就交给印度或者香港做了。”他以为年轻人会知难而退。

  这个“土包子”就是袁乃晨。

  1948年,由长春迁到黑龙江北部边陲小城兴山的东北电影制片厂,在战争的废墟上艰苦创业。当时,从前苏联学习归来的电影艺术家袁牧之,继舒群之后出任第二任厂长,这时的东影已建厂三年,袁牧之抓住时机,提出计划,发展新闻片、艺术片、科教片、美术片、翻译片、幻灯片和新闻照片。这一计划的实施给想在东影一展身手的艺术才子们提供了舞台。袁乃晨一个人就独占四个第一:第一部新闻片《民主东北》的第一个解说者;第一部短故事片《留下他打老蒋》营长的扮演者;第一部科教片《预防鼠疫》的编导。

  当时袁牧之找到袁乃晨,告诉他,现在电影院里放的都是前苏联原版片,打的字幕太少,观众看不懂。如果要给电影配上音做成翻译片就好了,这个任务就交给你。袁乃晨说:“行,我干!”他去找了前苏联影片输出输入公司的总代理聂斯库伯,当人家问他能否翻译时,他赶紧说能翻译,生怕有一点犹豫,人家没信心了。为了慎重,聂斯库伯要求签一个合同,袁乃晨答应了。

  袁乃晨回到东影在哈尔滨的招待所,立即草拟了一份合同稿就急忙赶回兴山做汇报。袁乃晨带上合同返回哈尔滨,到处找地方,想把合同打印出来,由于是星期天放假,他找了几家誊写社都关着门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开着门的。当翻译把合同翻给聂斯库伯听后,他决定立即签字。

  一个月后,前苏联原版片《马特洛索夫》的素材到了,对这第一部译制片,袁乃晨非常紧张,如果说这个任务要完不成,这个片子前苏联就不交给中国了。领导们拍板:第一次要找一个名家翻译。于是,徐立群被找到了,可是当一个月后翻译本交回时,却发现都是文学语言,没办法给电影配上音。于是素材又交给孟广钧重新翻译。
 本子译好了,可谁也没做过配音,怎么办?

  这个时候的袁乃晨已经做过一部短影片的演员,也编导过一部科教片,知道了什么是镜头,什么是远景近景特写。可是怎么做翻译片还心里没底,大胆的他又是摸索着干。先是领了一块秒表拿着,到放映室里看素材片,选一段台词长的片断,记下时间长短,背下这一段的汉语台词先试着配音。觉得还不行,又找来孟广钧,让他把这一段的俄文台词背下来。然后,袁乃晨手里掐着表,说开始,他说汉语台词,孟广钧说俄文台词,看是不是在规定的时间里说完台词。就这么一点点地磨,对词是对上了,可是却很像背书。

  这关过去之后还有一关,解决时间、感情后,最主要就是在语言上下工夫,片中演员开着口,配音就不能是闭的口型,那处人家是张嘴的,这边中文就得改成开口字,否则,意思虽然没错,但口型对不上。比如《普通一兵》中,战士冲向敌人的碉堡时高喊着:“乌拉!”俄文的意思是“万岁”。如果按照原文配,一是口型不对,二是也不合中国人的习惯。袁乃晨上过战场,战士们冲锋时喊的是“冲啊”,为什么不可以把“乌拉”译成“冲啊”呢?口型相近,又符合剧情,配起来一试,果然口型也对,中国人听了也觉得顺耳。袁乃晨和孟广钧为对口型费尽了心思,有时憋得头都痛,如果没想出来,晚上睡觉都在想。

  对完成翻版片心里有底了,下一步是找合适的配音演员。袁乃晨心目中有这样的标准:男声要浑厚有力,女声要清脆甜美。当时东影有一个小型的剧团,只有五六个人,声音却都不合适。刚好军大文工团的部分演员在拍一部短故事片。袁乃晨就找到他们听声音,仍然不是很满意。他问团长还有没有别的人,结果,放映员张玉昆和服装员吴静被挑中了,这二位根本都没上过台,一听说演电影就有些紧张,连连说自己不会演戏。袁导说,不会不要紧,我教你们。

  到了1949年春天,长春已经解放,东影由兴山迁回长春原址。生活安定下来了,条件也相对好了一些。袁导组织翻版组开始为影片配音。这就是翻译片《普通一兵》。

  选定了两个主演和次要演员。在分镜头的时候,袁导把主要角色的戏都要演上一遍、两遍、三遍。想象的东西先自己揣摩透了,在和演员取得了共同的理解之后,才开始拍摄。在摄制组外出摄外景时,袁导就教演员练台词,一句一句地教。

  影片完成后,在厂里的小礼堂放了一场,座无虚席,放完之后,掌声雷动。光是厂里认可还不够,关键还要看看苏联人怎么评价。1949年5月16日,袁导演带着片子到了哈尔滨,前苏联影片输出输入公司驻东北总经理聂斯库伯在哈尔滨一家“老毛子”修建的影院里,审看了这部由东北电影制片厂译制的《普通一兵》。灯一亮,聂斯库伯热烈拥抱中方译制导演,这位一向傲慢的“老大哥”赞叹说:“想不到配得这么好!你是中国的‘译制片’之父!”

  这位被称为“译制片之父”的年轻电影人当时才满30岁。

  第一部翻译片大获成功,使得厂里决定做译制片这个新片种。由袁乃晨牵头成立翻版片组,先后在北京、吉林、哈尔滨、长春等地招募70多位人才。作为第一代电影译制工作者,当时条件的简陋和艰苦不言而喻,而在《普通一兵》成功的第二年,片组的译制片的产量就达到31部,令人惊叹。

  袁乃晨老人说,当时他选择演员的标准就是要声音不要形象,文化程度不太考虑。半年期就招了100多人,俄文、日文、英文翻译都招来了,然后分为4个摄制组同时进行翻版片的工作。同时又办了两个班,一个是语音班,训练普通话,矫正他们的地方话;一个俄文班,提高他们的俄文水平,增加他们对原片的理解。

  《列宁在十月》、《复活》、《静静的顿河》、《流浪者》、《忠诚》等等,当时中国老百姓看到的有名气的译制片,差不多都是长影翻译的作品。一时间,译制片独领风骚。著名配音演员孙敖、李真等人更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。鉴于长影翻译片对中国电影的贡献,当年刘少奇还以中央的名义向翻译片发来嘉奖信。
七百部译制片

  影响几代中国人

  从1948年至今,由袁乃晨建立的长影译制片组,从无到有从小到大,从一个翻版片组到译制片有限责任公司,半个世纪来共译制了近四十个国家的电影七百多部,许多在中国观众中产生深远的影响。

  如卓别林的影片《摩登时代》、《舞台生涯》,如《罗马假日》、《永恒的爱情》、《浪花之恋》、《两个人的车站》、《魔窟寻谍》、《月夜》、《人证》、《战地浪漫曲》、《寅次郎的故事》等;除电影之外,长影还为许多外国电视剧配音,如《无名英雄》、《卞卡》等。刘柏弘、徐丹、金毅、刘雪婷、陆建艺、胡连华、刘大航、王瑞、孙佳禾等著名配音演员也因此名噪全中国。长影的译制片也培养了一批著名导演,如齐兴家等。

  建议:让中国影片香飘世界

  1952年秋,袁老调入北京文化部电影局任翻译片组组长,主管全国翻译影片工作。1953年,他被邀任《英雄司机》副导演,从此开始了故事片的创作。1956年后,他拍摄了《马》、《悬崖》、《昆仑铁骑》、《两家人》、《战洪图》、《向阳院的故事》、《辕门斩子》、《蝶恋花》等多部影片。1983年他与任彦芳合作把孙犁的长篇小说《风云初记》改编为电影剧本。

  对于今天译制片该怎么做,老人认为可以把眼界开阔一些,到其他国家建厂。译制片并不仅仅把外国片译制成中文带回国内放映,也可以把中国国产电影译制成其他国家的话语拿到别人国家放映,可以到外国建立译制厂,到柏林、到巴黎、到好莱坞……让中国的电影之花香飘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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